【给王建兵】亲爱的王大爷

亲爱的王大爷，

你好吗？

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，熟悉的人、熟悉的名字一个一个身陷囹圄，而我们这些人，却什么都做不了、不敢做，只能看着你消失在黑暗中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。

自从你失去自由后，我梦见过你好几次，就让我跟你说说我最近一次梦见什么了吧！

我居然梦见了你出来之后“事业有成”、赚大钱啦！梦中的你，变得了好俗气好忙碌，你成了一个餐厅老板，客人多得忙不过来，我坐在桌上看着你忙碌，感觉很欣喜：王大爷终于放下了“执念”，生活重回正轨了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即使在梦中，心酸的感觉也那么真实，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，我记得自己泣不成声，泪水伴着心痛一起一起通通涌了上来，沾湿了头发、沾湿了耳朵、沾湿了头发。醒来之后，还是茫然若失了很久。亲爱的王大爷，你真傻。

熟悉你的朋友都知道，你出生在贫穷的甘肃农村。据说，你小时候只有土豆可以吃，家里贫穷得连裤子都买不起，几个人分享一条裤子，让要出门的人穿，其余时间就躲在被窝里，或者光着屁股走。我是从你的经历里面才知道，贫穷是多么真实，真实得那么的触目惊心。可是在你的描述中，你会讲到家乡的一条小河，在河边发生的美丽的故事。所以我认识的你是那么的简朴，对物质没有什么要求，仿佛跟这个花花世界有着一层说不清楚的隔膜。我想，在我心里对你的喜爱和尊重，也来源于这层说不清楚的隔膜吧。作为曾经的公益人，大概多多少少都有对于现实世界的挑剔。可是现在的我，已经和大多数人一样学会了妥协，学会了削尖了头努力踮起脚尖成为主流的一部分，这个过程跌跌撞撞，让我丢失了很多的自己。可是王大爷啊，你并没有！你的身上始终保持着那股清冷的却又炙热的气质，清冷的是你并不在乎做公益所带来的贫穷和边缘，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经历的一部分，炙热的是你对正义和遥远的她人的关怀的心，也许也是因为那也是你经历的一部分吧。你大学读的是幼师，也曾经做过西部农村地区的教育公益，我想一定是因为你内心是一个温柔的人，了解教育对于改变贫穷、改变山里的孩子的命运有多么的重要。我也想，你后来的人生轨迹，你对于残障、对于劳工这些社会议题的关注，一定也来源于你内心的温柔吧，你能够看到她人的苦难，有一颗抱打不平的心，哪怕要为自己的信念付出代价。我曾经问你，要不要回去当教育工作者呢？你笑着摇头，那表情好像要告诉我，你回不去了。

写到这里，我伤心极了。要给你写一封信，也是很不容易的呢！仿佛要跨越自己心里的千山万水，可能因为每次想到你，都让我又面对了自己的懦弱。可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需要面对的功课吧！

你是一个多么体贴的朋友。我们几位朋友一起去一个小酒馆，酒馆的黄酒冰淇淋好吃极了，我们都嚷嚷着要吃，结果当晚却没得卖。你借口出去抽烟，却提回来一袋冰淇淋给所有人。还到过你广州城中村的房子吃饺子，我到了就吃到你算着时间新鲜煮好的热腾腾的饺子，连酱料都已经排好了一桌。

关于你的细节还有好多，每想起一个心里都觉得好痛。你留着山羊胡子，总是摸着胡子若有所思的样子。你又高又瘦，还骨骼惊奇，可以摆出我觉得杂技团演员才能摆出来的姿势，比如盘腿把脚放上头顶之类的，我们总是起哄着让你表演。你对生活没什么要求，大概所有的钱都花在买书上面了吧！你一堆一堆地买我连标题都看不懂的线装书，仿佛活在300年前（我当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朝代的书啊！）你文笔好极了，经常写诗，好像还在我生日的时候写过诗送我（？）也可能是我自己YY了，如果没有的话，麻烦你在里面补一首！当然我也不一定能看得懂……我常常觉得，你内心一定有一个很丰富的小世界吧，自洽自足。真是一位特别的朋友。

王大爷，我真怀念那些在湿热的广州跟朋友们在一起的日子。你就是那种话不多、即使不经常见面，也会觉得很熟悉很亲切的朋友。动荡的生活仿佛无穷无尽，我真希望，我们都不再需要为了理想、为了对社会和弱势的关怀而失去自由受苦受困。如果不行的话，你要不要考虑出来之后开个饭馆，就像我梦见的那样事业有成、做回一个庸俗的人？我可是有很多经验可以跟你分享！

想念你的朋友

2022年1月12日